张晨他们要去海南了,这事在剧团引起了轰动,这天傍晚,桕子树和樟树下面,五张桌子拼成了一个长条,很多人都在走廊里炒了菜端出来。
冯老贵破天荒地,买来了十瓶千杯少,那几个武生也不去混社会了,他们到了下面小店,转了一圈,指了指他摆在案板上的菜,和老板说,把你店里所有的菜,都炒了送到上面去,过两天会有人来结账的。
“冰箱里的呢?”老板问。
“一起。”
“那我就只剩下面条和年糕了。”老板看着他们说。
“一起一起,都炒了送上去,记住了,过两天有人会来给婺剧团的结账的。”
老板脸上笑开了花:“不急不急,你们婺剧团的,我还信不过吗,都是老邻居了。”
其中一个看到角落里和啤酒堆在一起,有一箱椰子汁,说道,珍姐喜欢喝这个。
“老板,把这箱椰子汁也送上来。”
几个人回到高磡上,桌子边上已经围坐了不少人,李老师坐在最头上,也就是上座,边上坐着的都是几个老头子,几个武生在张晨他们对面坐下来。
下面小店,一趟趟地往上面送菜,每送一次就迎来一阵惊叹,接着就是一阵的风卷残云。
酒喝到一半,李老师觉得他应该说几句什么了,他站起来,和大家说,我们祝张晨、杆子他们,马到成功,在海南闯出一片天地!
“对对对。”鼓师许老师说,“到时候就请我们剧团,去海南演出,连演一个星期。”
“许老师,还是请你去敲的鼓吧。”有人叫道,众人哈哈大笑。
许老师也笑道:“没问题,他们要是请我,我去敲一天一夜都没有问题。”
“那不是敲的鼓,是敲木鱼吧。”有人打趣道,众人又是一阵哄笑。
武生中领头的一个,站起来,端起了杯子,和张晨他们说:
“晨哥,杆哥,珍姐,莉姐,还有梅姐,其他话就不多说,我嘴笨,也说不来,你们在海南,要是有什么事,一个电话,我们二话不说,就杀过来!”
“好!”有人鼓掌,“那就算碰到红色娘子军也不怕了。”
“娘子军?娘子军只要派刘立杆这个洪常青去就可以了。”
众人又是大笑。
张晨、刘立杆、金莉莉、和谭淑珍都站了起来,徐建梅忸怩着,迟疑了一下后也站起来,大家碰杯,把杯里的一饮而尽。
这一顿饭,吃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才散,金莉莉和谭淑珍想帮助收拾,也被李老师他们赶走了,说你们明天要早起,还是先回去睡觉。
张晨和金莉莉刚回到房间,就有人敲门,金莉莉打开门,是徐建梅站在门外,好像是有什么话,欲言又止的。
“找我还是张晨?”金莉莉问。
“都可以。”徐建梅说。
“有什么事吗?”金莉莉问。
徐建梅看了看她,然后点了点头,继续迟疑,金莉莉急道:“有什么话,建梅你就说好了。”
“是不是我在不方便?”张晨问道,“那我回避。”
“不是不是。”徐建梅急了,“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们,明天,我可能去不了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金莉莉睁大了眼睛。
“我想……我想……我想我一个女孩子,莉莉你有张晨,谭淑珍有杆子,就我一个人。”徐建梅期期艾艾地说。
“一个人怎么了,我们都是一起的,到了那里,你有什么事,我们会撒手不管吗?”金莉莉奇道。
“嗨,我也说不清楚。”徐建梅看着金莉莉,都快哭了:“我就是不能去了。”
她把手里一张第二天凌晨,从永城到杭城的汽车票,塞给了金莉莉:
“这是我的车票,你帮我退了吧。”
“那好吧,你等等,我把车票钱给你。”金莉莉说。
“不要了不要了。”徐建梅一边挥手,一边逃也似地跑走了。
关上门,金莉莉和张晨两个人面面相觑,金莉莉骂道:“真是见了鬼了,怎么会这样?”
张晨也奇道:“是啊,徐建梅又没有男朋友,有男朋友,还说得通。”
两个人猜了半天,也没有猜出个所以然。
他们哪里知道,徐建梅今天下午,想想心里还是没底,她直接去了文化局,找到了丁百苟,把这个事,和丁团长说了。
丁百苟当时一听,就把她带到了边上的会议室里,很严肃地和她说:
“这个事,问题的性质很严重,多事之秋你明白吗?婺剧团现在是在一个敏感时期,你们这样做,等于是在破坏上级稳定剧团的努力,会让剧团人心惶惶的,这绝不是你们想象的,旷工那么简单的。我说的难听点,最轻都是除名,除名你知道吗,那是要进档案的!
“有这样一个污点,我和你说,你徐建梅这辈子就完蛋了,没有什么像样的单位会要你,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!对了,你今年多大了?”
“二十。”徐建梅嗫嚅道。
“有没有男朋友?”
徐建梅摇了摇头,丁百苟说:“那我告诉你,有这个污点,你找男朋友都会有问题,你想想,谁会找一个被单位除名的人?”
丁百苟的一番话,把徐建梅吓得脸都白了,坐在那里,人止不住地就打哆嗦。
丁百苟站起来,去隔壁拿了一杯水,回来放在徐建梅的面前,语气和缓了一点:
“来,喝水,喝水,你也不要太担心了,这不事情还没有发生吗,你自己跑来告诉了我,很好,你这是自己救了你自己,真的,在剧团这么多人里,我就看好你,我觉得你的前途是很光明的,这不,今天这事,就已经证明了,张晨,哼!还有那个刘立杆,哼!
“恃才傲物,荒腔走板,油腔滑调,自由散漫,这样的人,最终是殊途同归,他们都只会自己害了自己,你千万不要和他们参合在一起,你是个好演员,以后,重振婺剧团雄风,还需要靠你们这样的人,而不是他们,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吗?”
徐建梅拼命地点头,丁百苟看着,觉得这砝码加得还不够,他又给徐建梅指出了一条明路:
“对了,你刚刚和我说,谭淑珍也要走是不是?那你徐建梅想想,谭淑珍走后,这剧团的花旦,数的出来的还有谁?以后谁来演白素贞?谁来演樊梨花?谁才能够把这个台撑起来?”
对呀,谭淑珍走后,剧团里还会有谁?
领导就是领导,水平就是高,看得就是远,怎么自己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?徐建梅心里想着,禁不住就抬起眼,感激地看了看丁百苟,丁百苟也正看着她,他意味深长地在徐建梅肩膀上,亲切地拍了拍,徐建梅都快感动哭了。
送徐建梅下楼,两个人就要分手的时候,丁百苟压低了声音,和徐建梅说:
“今天你来找我的事,和谁都不要说,这对你不利,明白吗?”
“我知道了,丁团长,丁团长再见。”
丁百苟回到了办公室,他想了想,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出了通讯录,从里面找到了谭淑珍家的电话,谭淑珍的父亲原来是省内有名的婺剧老生,后来调到了县文化馆工作,就在县文化馆退的休。
丁百苟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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